
我的军大衣早在当兵第一年回家探亲时就送给了母亲,原因是母亲很喜欢穿
那件军大衣非常合体
此后几年的部队生活,我一直没有大衣穿
川大西门
准哲学研究生M在等我
川流不息的学生,在一种下午的青春的自在状态中,读书,购物,约会,接吻,打手机,吃零食,散步……荷塘已经干涸,满塘树叶,花圃、草坪、树木、水泥甬道和傍晚的空气都是平常态
在通往学生宿舍的途中,我遇见一幢莫名其妙的拱门
僵死的造型,粉红的庸俗的颜色,粗糙肮脏的立面和平面,与周围环境异常的冲突——难道这正是川大所要的“现代”吗?看见的自由是生活态的,听见的自由则是富有人情味的——只要你有熟人,便可以做进宿舍来,不花一分钱,管理员也不会过问——川大就住着不少这样准备考研的人,M就是其中一个
男生宿舍5幢413号
413
我却喜欢411
坐在413吃我从平武带去的梨,我一个劲地对M说我喜欢411,那种凌乱肮脏,是现代的
散落的被单,恶臭的鞋袜,倾倒的空啤酒瓶子,线路错乱的的电脑主机,飘摇紧身的花内裤……我问M可否过去照张相片,记录下那个场景,记录下那些充满现代欲望的符号
M说他也只是寄居,去照相太冒失
我感觉遗憾
照一幅写真,不是反映论的,而是表现主义的,那该有多么激动
跟M谈天,谈到成都的知识分子,M虽然意识非常到位,判断也够独立,但还是小字辈,嘴唇的绒毛和目光的思辩都还流露着幼稚
M拿出四本黑书给我看
杂文,文笔非常的了得,立意也尖锐逼人
黑书的作者大都在底层、暗处,他们已经开始对光明过敏
我不读没有文学性的作品,我不对艺术之外的文字感兴趣
我有良知,但我不透支良知
夜晚笼罩下的川大没有什么特殊的氛围
没有未名湖畔苦读的学子,没有塞纳河边浪漫的相拥,也没有中央公园热辣的接吻,一切都如同我们的村庄,喂牛草的喂牛草,抽旱烟的抽旱烟,划柴的划柴,舂米的舂米,坐在门前院墙上讲故事的讲故事……一个女生在校园被奸杀,平常要好的同学去到现场为她举行烛光悼念活动,被新华社记者撞见追问
同学们在沉默之余考问记者有没有人文关怀,记者逃之夭夭,没敢拷问自己的灵魂
M讲给我的校园故事
去学校聊天室,电话号码或QQ都是公开的,对谁有意思可以主动传达,彼此有意思就可以结对出校园,去旅馆沐浴爱河,搓掉青春的污垢
随M走在22点的校园里,并未感觉到有奸杀案发生的迹象,也没看见有从聊天室出来的知识青年
有结对出入的,但大都年过不惑,手头还牵着狮子狗或哈巴狗
有汽车在超市前撞伤了女生要逃逸,被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,车窗被砸了个稀烂
开车的是总务处一个头
M指着前方一棵梧桐树,在那儿,就在前两天
………… 孤单也由来已久
只不过最近格外突出了一些
七天前,妻子的老爸爸离世了
儿女们给他穿衣服时,他垂着头,像睡着了一样,人不害怕
外子毕竟是外子,女儿忙乱时,我就在那里站着或坐着,她也只需要我在她身边
热闹地吹打,悲伤地入殓
比往日累的累完了,身轻松了,心空下了,妻子才开始陷入四顾少一人的怀想
我自认对生死是乐观开朗的,出轾时我冷眼旁观,给坟培土时甚至带有几分快意
所以我对她说一些厚养薄葬的宽心话
妻盯着某处不说话
我说活着是存在,死掉是虚无
生前尽孝死后无憾,所谓的面子是活人做给活人的
看开,就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了
将心比心,二十年后的某一天,宿命找上我们,逃不掉时,有人会像今天这样也怀想我们吗?妻子神情依旧痴木
终于,我填上一句:从此再没有父亲在前面顶着了
这一句,这一刻,她眼角边就有泪流出
两人相对,半晌无言
固定的时候又走在固定的路上,无人处,我神情黯淡
无人谈及我所牵扯的话题,我也不愿意将一种茫然推及于人
别人有别人的喜怒,我有我自知的哀乐
中间有一层膜着
所谓让风林在对面陪着,有一点脆弱的欺骗和虚假的安慰
这是我的孤单
——算了,说些高兴的事吧
——你从不快中走出来了?
看腻了门庭若市,高楼林立,厌烦了马达轰鸣,轮子滔滔,住烦了钢骨洋灰铸成的陋室,有一种逃出出去的理想,哪怕三五日,一两天
本质萌动着“担心分”的奢想:在丛山峻岭中奔驰,在一潭碧水中越野,在蓝天与乌云间跳舞,在苍山竹林中放歌
找个清闲,找点功夫,携风出远门,与风雨相拥,彩虹重逢
在尘世探求天上奇景,做一回“乐山如画,乐水无涯”的行者
就如许,日复一日,循环不息
让人忘怀了功夫还在连接着